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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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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漸熱了,宋星闌在忙著多倫多方面的最後交接,國內的公司也早已開始運行,等宋星闌回來後,會把重心轉移到這裏。

應該是真的很忙,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國,倒是宋謹有次實在忍不住,主動給宋星闌打了電話。

“餵。”

對面的聲音有些空,也有點低啞,聽起來似乎很累。

“一直想問你。”宋謹站在客廳裏,猶豫了一下,說,“這棟房子裏,哪裏有攝像頭?”

自從那年看過自己的視頻之後,宋謹對這類事物有著後遺癥般的抵觸和警惕。他在搬進來之後仔細地觀察過,客廳裏有兩個攝像頭,樓層走廊裏各有兩個,但不知道房間裏是否會有。他擔心過,因為無法完全信任宋星闌,又覺得自己瞎猜也是徒勞,所以決定親口問問。

“客廳,走廊,還有大門。”宋星闌說,“其他沒有了。”

他問:“你擔心我在房間和洗手間裝攝像頭?”

明明是宋  星闌最初有錯在先,然而現在被他這樣一問,宋謹倒覺得好像是自己懷疑過甚疑神疑鬼,於是他說:“沒有,只是問一下。”

宋謹其實還想問,攝像頭的監視屏是不是連著你那邊。

但這個問題似乎過於尖銳,況且宋謹覺得宋星闌總不可能空到會專門監視自己在家的日常生活,因為那很平淡無聊,沒什麽可看的。

“嗯,我下個月正式回國。”宋星闌說,“這段時間,你盡量早點回家,最好自己開車出門,少走路。”

他這句話來得突然,宋謹不自覺地握緊了手機,問:“宋向平是有消息了嗎?”

“沒有。”宋星闌說,“只是我太久沒回國,想跟你說一聲。”

曾經生活裏的噩夢變成了為自己提供居所和庇護的一方,而那個當初看似慈愛的父親,突然搖身變為難以預料的不定時炸彈,宋謹時常覺得荒謬,為什麽他所受的罪,都來自於與他血脈相連的家人,每一個。

只是一想到宋星闌不再是自己的噩夢,宋謹覺得其他也沒什麽了。

他無法準確捕捉宋星闌轉變的原因,如果僅僅是因為那晚在車裏的崩潰痛哭,顯然不成立。宋謹已經忘記自己當時說了什麽,但綜合起來,分隔的三年、失憶的兩個多月、清醒後的種種碰撞,那天晚上的哭訴,將一切都化為了滿是血淚的言語,瀕死的絕望和常年累積的痛苦,被一字一句地說出口,如果宋星闌仍然什麽都沒有聽進去,什麽都沒有放在心上,宋謹大概永遠不會再跟他多說半個字。

可宋星闌似乎有在改變,這是宋謹最終願意住在這裏的原因。

“我知道了。”宋謹說,“那你也小心,工作別……”

他頓了頓,說:“別太辛苦。”

此後是幾秒的空白,電話裏傳來細微的電流聲,然後宋謹聽到宋星闌說:“好。”

“哥,在家也記得穿外套,不然容易感冒。”

宋謹“嗯”了一聲:“知道了。”

最近宋謹打算帶葡萄柚去做絕育,春天來了,小貓咪蠢蠢欲動,發情持續了一個星期,過後宋謹覺得還是早點帶它去解決一下比較好。

到了寵物醫院,宋謹把葡萄柚交給醫生,他預約的是一個多星期後的手術,現在先帶葡萄柚來做一下術前的各項檢查。

做檢查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宋謹去了走廊上接電話。

是個陌生號碼,不是境內的,宋謹接起來:“餵?”

“小謹……”

宋謹忘了自己已經多久沒聽到這個聲音,來自於他的親生父親,沙啞低沈,找不到半點從前的風光瀟灑。

“你找我幹什麽。”手心冒汗,然而宋謹的語氣卻冷靜。

“你也跟宋星闌一樣是嗎?!”宋向平的聲音突然間就高了一些,仿佛剛開頭那聲‘小謹’只不過是一個試探,試探宋謹的態度。

“我就知道……你們兄弟倆合起夥來掏我的錢,現在見我在外面逃命,你們開心死了吧?”

連偽善都不存在了,父子間禮貌維持著的  面具被撕碎,宋向平沒對宋謹這樣說過話,可到了這一刻,宋謹心裏卻沒什麽意外和慌亂,他早了解自己的父親是怎樣的人。

“沒人圖你的錢。”宋謹看著玻璃墻外的街道,“你自己犯了事,跟誰都沒關系,別再聯系我們了。”

“哈哈哈哈哈哈……”宋向平神經質地笑起來,“你們過上好日子了,就一個個想擺脫我是嗎?沒有我,你們能有現在這種生活?!”

“沒有你我們會過得更好。”宋謹說,“你自己最清楚你對這個家做了什麽。”

宋謹其實很想歇斯底裏地質問宋向平,質問他作為一個集出軌、家暴、貪汙、害命於一身的逃犯,到底有什麽資格來埋怨他們,但想想已經沒有必要,宋向平對自己而言已不再是父親,甚至連正常人都算不上,那些字字血淚的控訴,不會讓這種人有半分醒悟,只會讓宋向平覺得他是在落井下石而已。

“我他媽沒在你們身上花過錢嗎?!當初說給你買房子你不要,原來是等著更大的啊,宋星闌給你買的房子住得舒服吧?這小子,就知道他不是什麽好東西,小小年紀就拿我的公司去賺錢,你們倆當初在我面前是裝得那麽不合吧?背地裏不知道怎麽聯合起來暗算我,一群白眼狼!”

“就算沒有你的公司,星闌也能做得很好,他拿的只不過是他應得的。”宋謹似乎已經能想象到當年宋向平會用怎樣的語氣和態度虐待宋星闌,他說,“你在星闌小時候對他做了什麽,你自己心裏明白。”

“哈哈,我他媽就是打了他幾頓,小孩子還打不得罵不得了?”宋向平呼吸急促,情緒激烈得仿佛可以透過話筒摔在耳邊,“他就是個瘋子!十二歲就敢跟我動刀子讓我別再碰他,這他媽不是瘋子是什麽!”

宋謹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在他回家後,宋向平對宋星闌的態度看起來會那麽正常,甚至有些討好,大概是因為宋星闌在十二歲時因為不堪家暴而跟宋向平動過刀,所以宋向平轉變了態度,不敢再動這個兒子。

只有瘋子才知道瘋子的可怕,宋向平是瘋子,宋星闌也是。

“是你把他逼瘋的。”宋謹說。

“對,對,你們都是好人,就我該死!宋謹,你表面上看起來什麽都不要,其實到最後什麽都落到你手上去了。宋星闌買過一份巨額保險你知道嗎,受益人是你!他要是出意外死了,你知道自己能拿多少錢嗎?哈哈哈哈,就你們是一家人,就你們相親相愛!”

別的好像聽不見了,低狠的聲音,粗重的呼吸,都沒有了,宋謹只記住了一件事——他是宋星闌的保險受益人。

仿佛是在這一刻,宋謹才清晰地意識到,他和宋星闌,對彼此來說,確實是世界上僅存的親人了。

“宋向平。”宋謹慢慢開口,“我其實希望你活著,希望你別死。”

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怕你死了以後,去擾我媽媽的清靜。”

所以,你就這麽賴活在這個世界上吧。

宋謹帶著葡萄柚出了醫院,因為附近在修路,街口封了,所以宋謹把車停在了另一條街邊,他自從跟宋星闌打過電話之後就開始開車出門,為了安全起見。

他掐斷了那個電話,因為不想再聽到宋向平不分青紅皂白瘋子般的指責和詰問,宋謹捫心自問自己沒有做錯事,所以相應的,任何責罵都攤不到他的頭上來。

宋謹走了幾步,想了想,給宋星闌打電話,準備跟他說一下宋向平的事,順便把宋向平的電話號碼發了過去,看看宋星闌能不能查查人在哪。

但是沒有打通。

宋謹對著手機看了幾秒,然後把它收進口袋,往巷子裏走,穿過巷子,他的車就停在對面的街邊。

天已經暗了,葡萄柚趴在籠子裏,兩只大眼睛望著前路,然後它突然轉過頭,看著籠子另一頭,也就是宋謹身後的路,喵了一聲。

穿堂風陰冷,吹進脖子裏,宋謹忍不住縮了縮肩,有窸窣的腳步聲響起,宋謹下意識地往後看去,昏沈的暮色下,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平平無奇的過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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